看著姜芷蘭吃飯時的樣子，以及瘦弱的身體，李泊溫很難想象，她這樣一個無依無靠的女子，這五年來吃了多少苦。一個人都經歷了些什麽？

姜芷蘭吃飽了，用剛換了衣袖抹了抹嘴巴。李泊溫看到她這樣的行為不禁皺起了眉頭。想她姜芷蘭，也曾是大戶人家的閨秀。如今的行為，卻和那些乞丐相同無異了。

高劉氏看到了她這樣的行為，立刻從懷中掏出繡帕，替她擦了擦嘴巴。看著她吃飽了滿足的神情，高劉氏的心裏也舒坦些了。因為自己沒有女兒，所以看到這樣的女孩，總是疼愛多一些的。

“芷蘭，這些年，你是怎麽過的？為什麽不早一點來找我呢？”李泊溫關切的問她。

姜芷蘭擡眼看了看李泊溫，雖然五年多沒有想見，但是李泊溫的樣子沒有變，一如年少模樣，只不過覺得神情中多了一些成熟和穩重。而成熟和穩重都是好東西，是一個男子所具有的優秀的品質。

“我……”一提到自己這些年的經歷，姜芷蘭的聲音就開始哽咽。

她頓了頓，將自己這些年經歷到的，娓娓道來：“五年前的那個夜裏，我還在房間熟睡。娘突然闖進我的房間，把我抱起來塞進衣櫃裏，叫我不要出聲。”

“我當時沒有多想，以為只是娘大半夜想要和我躲貓貓。就在衣櫃裏躲著，然後不知不覺的就睡著了……”

“等我醒來的時候，已經是早晨，我從衣櫃裏出來，就看到了臥室的地上有一攤血跡，那血是有路徑的，我跟著血跡的路徑一直走，走到我的房門口，就看到娘的屍體躺在那裏！”說到這裏，姜芷蘭已經泣不成聲。

她伸出手，糊了一把臉上的淚，繼續說道。“我當時去叫娘，還以為她是在和我開玩笑，可是當時她的身體都已經冷透了。”

“我走到院裏，看到遍地都是屍體，爹的，二娘的，弟弟的，家丁的，丫鬟的……”

“當時我怕極了，心裏想到家裏遭了這樣的禍害。於是我就跑了，想去長安找姨母，找哥哥你！”姜芷蘭說到去長安的時候，眼睛似乎都亮了，可是那亮光，又瞬間熄滅了。

“誰知，我還沒出柳州的城門，就被人販子抓了去。”李泊溫心裏一驚，原來是被拐賣了。要不怎麽可能會不來長安。

“然後呢？”高劉氏聽得很認真，她似乎比李泊溫更關心姜芷蘭的這些經歷。

“他們，把我賣到了妓院。”姜芷蘭咬了咬下唇，很痛苦的說。

李泊溫攥緊了拳頭，狠狠的錘了下桌子。五年前的姜芷蘭，還是個剛滿十二歲的孩子啊。

“那時候我還小，媽媽沒有讓我接客，而是每日教我彈琴唱曲兒，然後給其他姑娘們做些雜事。”

“我不願意學，他們就打我。但是每次打傷了我，又會找大夫給我治好，不讓我的身上留疤，說那樣的話，以後客人會不喜歡。”

姜芷蘭又咬著下唇，攥緊了拳頭，怕是她再用些力氣，就會把嘴巴咬出血來。“中間我試過逃跑，但是每次被抓回去都是一頓毒打。一次因為我跑了，被他們抓回去，吊著打到半死。治了半個多月才撿回這條命。”

“學習了兩年之後，他們開始讓我賣藝不賣身。總之就是彈琴唱曲兒。我以為這樣沒什麽。可是誰知客人們很喜歡我，竟爭搶著要買我的第一夜。”

“媽媽很開心，也很快就和一個客人成交了。就在那晚，我又企圖逃跑。但是再次被抓了回來，我以咬舌自盡作為威脅，他們才同意留我清白。只不過那次又被打了半死。”

李泊溫聽她講這些，氣的渾身顫抖，他難以想象一個十二歲的少女被抓到青樓，所經歷的折磨。而那時的她，本是個沒有吃過苦頭的富家千金啊。

“那次我恢覆了之後，他們就看我看得比較嚴。後來又過了半年吧，我老老實實的彈琴唱曲兒，就是賣藝不賣身，他們對我都看管漸漸松懈了，一次夜裏，我再次出逃，成功了。”說到這，姜芷蘭的臉上浮現了一絲看到希望的笑。

“我趁著夜裏，在城門關閉之前跑了出去。跑了一整夜，一直到天亮了！他們沒有追上來！我才知道自己安全了。”

“我記著長安的方向，想著來找你和姨娘。”姜芷蘭看著李泊溫，就像是看著她的希望一樣。“可誰知，半路上我又遇到一夥人，他們又把我賣了。”

本來已經送了一口氣的高劉氏，一聽到這樣的話，心又一次提到了嗓子眼。

姜芷蘭頓了頓，繼續說道：“這次還算幸運，沒有把我買到什麽煙花之地，而是賣給了一個村裏，給一個傻子當媳婦。”

“我不知道那戶人家花了多少錢買的我，我只是記得，他們對我，還算不錯。他們很少打我。也就是我想要逃跑的時候，會把我捆起來，用皮鞭子打一頓。”說到這的時候，姜芷蘭是微笑著的。

在她的心裏，和在妓院受到的打罵相比，那在那戶農戶家遭受的，根本不算什麽。

“他家的傻兒子，那時候才十三歲而已，比我還小上兩歲。”姜芷蘭笑著說“那樣的一個小男孩，還是個傻子，能懂什麽事啊。我每天晚上，就和他躺在一塊，給他講故事，哄他睡覺。”

“每次我逃跑時，他爹拿鞭子抽我，他還護著我呢！”姜芷蘭笑得很開心，在她心裏，那個傻子的行為，是對她的一種保護。她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別人的保護了。

“在他們家待了一年多，我以為我的人生就這樣了，我沒有逃出去的可能了。但是有一天，家裏竟然著火了！一家人忙著滅火，跟本沒有人顧及我。我就趁著夜色跑了。”姜芷蘭好像很得意她這次逃跑成功。

“我怕自己再被拐賣，就把頭發弄亂，把臉塗臟，跟著逃荒的隊伍千辛萬苦來到了長安。可是到了長安之後，才聽說姨夫和姨母都去世了。而泊溫哥哥你，也不在長安了。”

姜芷蘭苦笑。“然後我聽說你來了洛陽，於是就又趕了半個月的路，才來到洛陽。果真，找到了你！”姜芷蘭覺得，找到了李泊溫，就苦盡甘來了。她看著李泊溫，臉上笑出了花。

“孩子，真是苦了你了。”高劉氏心疼的摸了摸她的頭。哪個孩子不是父母心尖上的寶貝啊，如果姜芷蘭發父母在天之靈，看到自己的女兒受了這麽多了苦難，一定會很心疼的。高劉氏想著，既然姜芷蘭是李泊溫的表妹，李泊溫一定不會虧待她的。

想到這裏，高劉氏的心裏就松了一口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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